区块链经济学脉络：比特币、货币和价格锚定的误区

如果比特币作为货币，数量固定和奇怪的发行方式使人不能不怀疑通缩的出现。以及，其他非“加密货币”项目的区块链系统的通证跟股权是一回事吗？本节就一些基础的概念和问题做一些澄清，从区块链市场运作的角度看，通证跟货币有太多不同，两者可能是不同层面的工具。

1.比特币是货币吗
    我们这一节开始讨论比特币能否作为货币，或者能否作为通证世界的“货币”，比特币数量固定是否合理以及通证价格锚定的问题等。这是一类复杂的问题，人们习惯于法币是有增发（事实上往往出现超发），如果比特币作为货币，即便只流通在通证世界，数量固定和奇怪的发行方式使人不能不怀疑通缩的出现。以及，其他非“加密货币”项目的区块链系统的通证跟股权是一回事吗？事实上，目前的无锚法币（fiat money）系统的运转经常会引起金融和经济问题，利用货币政策调控经济并不是总是有效，这方面争议很大。笔者无法给出正面的答案——毕竟很多经济学家的提议还没有得到市场的检验，这方面还有很大的空白。本节，笔者就一些基础的概念和问题做一些澄清，从区块链市场运作的角度看，通证跟货币有太多不同，两者可能是不同层面的工具。本文将围绕以下几个问题进行分析：

1.货币为什么会出现

2.通证的作用是什么

3.比特币、其他通证和货币的运作原理是一样的吗

4.比特币（通证）数量是否该固定

2.货币的产生、发行和经济运行调控

经济学家张五常认为，货币的存在可以大幅节省交易费用。没有交易费用的社会没有货币存在的必要，以物易物就够了。但现实社会一定会有交易费用。很显然，直接用鸡蛋换苹果是非常麻烦的，寻找对家的时间、携带储存的费用等等交易成本会很高。也正因此，发行或操控货币的一方会有很大的权力。社会存在交易费用，以物换物的交易费用极高，计量中的水分也太大。货币的存在可以方便地协助交易计算和财富积累的计算。协助计算之外，货币是一纸合约，用以处理债务权利的划分。美钞印有“ THIS NOTE  IS  LEGAL TENDER  FOR  ALL  DEBTS，PUBLIC  AND  PRIVATE”，显然是合约的意思。那么，通胀或通缩都是一种毁约，政府机构作为货币发行方，是要对此负责的。

当今各国的货币，基本上以无锚的法定货币（fiat money）为主，政府（机构）掌握发行货币的权力和政策制定，无锚货币制度的一个结果就是货币政策成为调控经济的手段。19世纪到1970年代之间曾流行过的金本位以及现今香港地区的商业银行发钞制度下，政府机构则没有这样的调控手段和灵活性。无锚货币的痛点在于不能通过货币量的调节而治理社会无法接受的通胀或通缩问题，但货币量的调整尺度极难把握，过紧或过松对社会经济运行影响也是巨大的。货币调控政策带来的影响是多方面的，有时候不容易分清楚社会经济问题是否起因于货币调控，但社会往往会批评货币调控不当，持续施压当局继续调控。

调控或治理经济，张五常教授总结了有三方面可以选择：

“一是调整权利界定的结构，即是调整竞争的约束。这是中国经济发展出现奇迹的主要原因。”中国经济发展的奇迹这方面主要包括由“大锅饭”到承包制、中央和地方财税制度的调整（县掌握一定权利）和社会收入分配方式向市场分配靠拢等等调整，都是挑战了权利界定的结构，也就是调整了市场竞争的合约约束。同样的，由以公司为核心的市场运作合约到去中心化的区块链市场运作合约（新合约即共识机制），也是调整了权利界定的结构，也即是用新的合约替代了旧的合约。

“其二是采取财政政策，即是凯恩斯学派主张的调整税率或提升政府投资或花钱。遇到经济不景减税的可取效果历来明显，但政府大手花钱西方的经验则乏善足陈。不少经济学者认为那所谓乘数效应不会高于一多少。我认为低于一的机会甚高——即是政府花一元社会获益不到一元。这不仅因为有挤出效应——即是政府投资是把资源从甲方转到乙方去——更因为政府花钱偏于浪费多。”这里无须多解释，财政政策大家日所见闻。

“其三是货币政策，即是调校货币量或利息率。不少人认为以货币政策调控经济是弗里德曼的主张。绝对不是。弗老当年只是主张以调控货币量的方法来约束通胀，认为通胀率维持在百分之二至五之间对经济有利。至于经济整体，他信奉的是自由市场。”和财政政策一样，这方法各国都在采用。

货币的发行对社会经济运行和财富分配影响巨大，于是如何发行成为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哈耶克一派认为应该放弃政府发行货币，采取私营企业自由发行货币，市场自由竞争。佛理德曼则认为这不切实际，或者说交易费用过高。比如，现在国内民间仍然有这样的事，民间借贷，光有借条还不够，还需要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作为中间人担保；借条延伸开来作为货币看待，实际交易、使用过程中还需要他人担保，确实费用过高。但我国历史上私人部门发行通货的情况很多，最典型的就是明清两代的民间票号，繁盛一时，甚至官府用资和军饷都会从不同票号借钱。可见私人部门发行通货也有运行不错的例子，哈耶克的主张现在仍有信奉者。

曾有人将比特币这种非政府机构发行的通证与哈耶克的理论联系起来，认为比特币是哈耶克心中理想的货币；但马上有人从比特币数量固定和看似奇怪的发行方式反驳——数量固定的比特币无法充当购买力稳定的货币，不利于社会经济运行。很显然，如果比特币真的能够成为国际通用货币，那么人们似乎更愿意持有而非用于消费。准确地说，比特币和哈耶克理想货币相同点是：都是非国家机构发行的，但比特币是去中心化发行，私营企业发行货币是中心化的方式，这一点不同显然更本质.

3.货币政策治理经济的困难

货币数量论（the quantity theory of money）是在休谟、凯恩斯、费雪和佛理德曼等经济学大师的贡献下发展起来的，旨在解释货币数量和物价水平之间的关系，助推社会经济运作良好。整个二十世纪没有哪个经济话题能够像货币哪有学者参与无数、经典汗牛充栋，也没有哪个经济理论想货币数量理论那样的关注度和争议。然而事实上信贷膨胀引发金融危机或经济问题不一定要跟货币量上升联系到一起，日本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信贷膨胀和美国2008年的金融危机都是案例。佛理德曼曾经认为货币政策可以治理通胀，但不能治理非货币的经济问题。币量调整得恰到好处是非常难是，这一招也会失灵。

张五常认为这失灵起于两个原因。其一是电子科技的急速发展与早就国际化的银行改变了操作程序，我们再不知道货币量要怎样量度才对。一九八八年张五常对弗里德曼提出质疑：「今天所有的主要货币皆国际化，有电子科技协助，无论国内国外庞大的金额过户只需几秒钟，加上不少的大交易用不着货币，只在债务上算账，一按电脑就是了。你的货币理论怎样处理呢？」

佛理德曼并没有很好的回应。第二个币量理论失灵的原因，是“如果一种货币能在国际上保持着有强度的购买力，传统算的货币量在该国之内无论怎样增加，通胀不容易在该国出现。这是说，进口货相宜会压制本土的物价。”最明显的支持“货币的国际购买力强劲本土不会出现通胀”实例是一九九一年波斯湾之战与苏联解体，跟着的几年美国的传统货币量急升，其升幅近于前所未见，但通胀加速却完全没有在美国出现。美元的购买力在国际上保持强劲无疑是原因。

张五常总结说“不管怎样说，我认为一个无锚的货币制度是劣制度。在这制度下，调控币量或调控利率不能不用，但这些调控要办得妥当非常困难，近于不可能吧。如此一来，那所谓商业周期的经济上落波动不仅会增加次数，货币政策本身往往被带到货币之外的其他政策上去。这样，货币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大家都似乎忘记了。”

比特币作为电子现金系统诞生后，早期人们争论的焦点是“比特币能否替代现在的法币”以及“比特币数量固定，能否避免通缩而危害社会经济”等等。当其他非“加密货币”区块链系统发展起来后，问题显然变得更复杂了。除了货币，几乎任何资产都可以区块链化——以去中心化的方式登记和交易财产。

4.通证：一种新的合约（与货币不同）

通证的意义仍然有计量和权利合约的意义，其功能范围超越货币。在区块链账本里，物质财富的计量几乎是没有水分的（Token，程序决定了计量的精确），所以通证的作用同样是为了协助计算的，这一点跟货币类似。因为通证是财产登记，准确地说是产权合约，这个产权可以是所有权、收益权、使用权和转售权中的几种。比如，以太币（ETH）代表了对以太坊系统燃料的产权归属，房产币、游戏币代表了房产和游戏系统积分的归属。从合约的角度看，通证显然不同于货币。

区块链通证（Token）在财富表达机制上全面超越了传统的法币、股权和凭证等。区块链世界，财富表达形式是Token。区块链Token有很多名字，从早期的“加密货币”到“代币”，再到基于计算机程序术语“通证”衍生而来的通证。简单说，我们可以把Token理解为权益的表达机制和形式。通证字面的意思是“可流通的数字权益证明”，Token在区块链账本网络里表达了你权益的，这是合约很容易理解。区块链的计算机网络里，token的鉴权机制是无状态的，这很类似于http协议的无状态，它不需要在服务端去保留用户的认证信息或者会话信息。这就意味着基于token认证机制的应用不需要去考虑用户在哪一台服务器登录了，这就为应用的扩展提供了便利。区块链的去中心化，实现了全网随时随地实现token鉴权；跨链机制又进一步推动了网络中token之间的交互。token的终极支配是通过私钥的控制，客户自己掌握私钥即掌控了token的一切权利。于是，这意味着用户可以在全球范围内随时随地支配token，实现对通证财富的支配。从这个意义上讲，通证的功能范围超越了货币，理论上涵盖了更多的资产。

5.通证在哪个市场支付？

通证首先发挥支付作用的市场是矿工市场。通证作为资产登记的凭证，我们自然会认为通证作为资产交易的支付工具，类似货币那样。实际上深入想一步，事实更有意思。通证首先作为支付作用的市场是矿工市场，也就说，通证首先是为矿工而存在的工具，比如支付ETH币作为燃料驱动以太坊矿工运行智能合约；区块链系统的用户之间的交易支付不一定必须要通证来完成。在某一个区块链系统里，节点A向B转账通证的行为并不是交易的全部，市场交易一定是至少两类资产兑换，即，区块链资产的交易本质上是两类以上通证之间的互换。日常中我们谈到的用比特币购买房产或其他商品，是比特币对换商品，同样设计到两个账本的更新。在理想的区块链世界，我们只考虑资产全部通证化的情况。不同资产间的物换物的交易，需要跨链通证来完成。

一个有趣的案例是打车或者外卖这类服务，通证首先是支付给矿工算力系统，以提供系统需要的信息服务和账本服务。打车链系统矿工提供算力为账本服务，但是信息匹配服务则可能由其他算力提供，这里会涉及到一个问题，对于一个去中心化系统，除了矿工，他人不会提供算力支撑。所以理想情况下，软件系统的算力资源同样是矿工提供。打车链中，理论上打车人或司机，向系统账户发起一个小额支付，额度几乎等于手续费；矿工系统为打车人和司机提供信息匹配服务，获取手续费作为回报。而打车人和司机之间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支付市场完成交易：比如比特币或其他形式。


图：通证首先是支付给矿工市场的（数据来源：国盛证券研究所）
对于不同资产通证之间的交换，并不是通过一个中央货币完成的，而是跨链完成的，这时候可能会涉及三个系统矿工的运作；值得注意的区别是：在任何一类交易中，一类通证只在本系统内交换，当然首先是作为矿工的报酬付费；这一点人货币的中心媒介作用完全不同。

6.通证的发行如何确保履行合约

作为合约的货币，在通胀或者通缩下即为毁约。那么作为合约的通证，该如何履行合约呢？由于智能合约这类计算机程序存在，通证的交换和流通不容易产生不兑付和违约，这方面的交易费用非常低，这是通证存在的作用——降低交易费用。相比较传统的法币社会，经济纠纷吵闹到法庭等等这类交易费用和成本在区块链系统中较大程度低规避。我们本系列文章的理论基础是张五常教授开辟的合约理论和租值耗散理论，依据这些理论的思路，区块链降低传统中心化市场交易费用不是没有代价的——也就是说，一个新的合约下市场交易费用的节省一定是以新合约交易费用为代价。传统中心化市场中市场支付给监管、仲裁、中介等等费用，在区块链系统中，市场费用换成了对矿工系统的经济激励——这也是PoW耗电合理的原因，市场的存在必须有交易（制度）费用。

我们可以这样理解，通证的存在首先是为了激励矿工，以使其算力系统支撑区块链市场的安全、可信的运转，这是通证作为替代中心化市场各类凭证的合约的代价。

7.货币发行和通证发行的异同

目前通行的无锚货币，不断增加发行是经济社会最为关注的焦点。货币增发是为了解决协助交易过程中，不断增长的交易协助需求，最终都是以货币为核心进行交易，当然交易需求的增加，会对货币流通的需求有增加。但如何适应市场地增发呢，这方面目前还没有好的解决办法，货币超发、以及引起的金融和经济问题一直伴随经济社会。所以张五常曾提议以物价一篮子指数为锚定的货币之说是合情理的。张五常认为费雪的利息理论默认没有交易费用，所以不需要货币，但是仍然有利息存在。那么，一个区块链互联网系统，交易是通过通证来实现的。比特币数量固定的问题，可以推广为任何区块链项目的通证数量问题。传统的公司股份是可以增发的，但那是因为公司引入了新的资本或者企业家才能，也就是说，公司作为一个市场要素主体，本身是有要素的增量变化的，所以为了公平，股份也要相应增发。至于增发后原股份价值，理论上不会被稀释的，二级市场股价能否做相应调整，那市场对定价的认可，如果股份价值跌了，则说明增发定价的过程存在高估，也就是租值耗散，这也是交易费用。

通证数量的问题其实应该从两个情况下考察：一是有实物锚定的通证（比如锚定黄金和美元这类标准资产的链），另一类是不能够或者不方便实物锚定的通证，后者比如打车链、游戏链这种完全网络虚拟的资产，甚至还包括房产链。房产链这类是非常有意思的，看似一个实体资产，一套房对应一些通证，看似是合理的，但问题出在了房产并非标准化可分割的资产。一套房产和另一套房产的市场价格实时变化，房产锚定通证反而是不合理的事。不能够或者不方便锚定实物的资产的通证的情况会更多。

前面说过，通证的作用首先是支付给矿工以维系市场安全可信运转的费用。一个系统的通证到底该如何设置数量和发行方式，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通证的作用跟货币不同，不能够简单以数量固定和发行方式推断系统一定会有通缩发生——因为通证在一个系统内存在的意义并非像货币那样。

8.从经济物品的稀缺性看通证数量问题

稀缺是经济学一个重要的概念，任何经济物品一定是稀缺的，张五常曾精辟地总结：稀缺、竞争和产权是一个意思。不稀缺的物品不是经济物品，也不会有市场价格。比如，空气、阳光，在一般意义上我们认为是不稀奇的。因此，任何系统的财富一定是有限的，那么作为财富的权益表达，通证数量理论上也必须有限。通证的发行，目前的作用更多是作为矿工的奖励——因为手续费并不能够给矿工足够的激励，这是行业发展初期阶段没有办法的事。但目前市场上大部分区块链项目都采取无限增发模式，比如以太坊目前上限还不确定。作为一个虚拟机系统的燃料，ETH通证可以驱动智能合约的运转。如果燃料是无限的，相当于直接否定了燃料的市场价值。

因此，通证数量必须有限，在去中心化系统中，如何决策增发的量化指标，成为一个尴尬。像DPoS那样的社区治理，难免存在中心化隐患和相应的租值耗散（贿选、拉票、投票率过低）。

9.通证作为财富表达的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

前面的讨论没有涉及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房产、黄金、车辆等等这类实体资产以通证表达，如何确保人民履约，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持有房产证代表对房产的产权是通过政府机构确保履约的，但是持有通证如何确保产权能够完整履行，这里似乎还是离不开政府机构和中心化市场。房产的价格难以脱离现实社会完全在通证市场表达。虚拟资产一般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换句话说，你可以持有比特币私钥走遍全宇宙，但你无法携带一块砖行走一步。

无论如何，通证作为财富表达和货币的价值尺度作用完全不同，二者作用的市场、运行的机制和背后的价值涵义都是不一样的。区块链开启了一个全新的财富世界。

来源：国盛区块链研究院

来源：bitcoin86

来源：中币网  https://www.zhongbi.net/news/blocknews/12414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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